你永远活在我心中
——深切悼念李伯钊同志

伯钊，你竟这样匆匆离开了人间，我真不敢相信。三月十九日，全国政协六届八次常委会散会后，我们亲切相见，紧紧拥抱，临别时倍觉依依，谁料这次见面竟成了“别时容易见时难”。二十四日你因病住院，次日得悉后，我当即前往探视，你沉睡在病榻上，没有一丝动静。我遵照医嘱，未敢惊动你。心想：你确实太劳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事后，当医生转达我的前往与问候时，听说你的眼圈红了，声音微弱地说：“我想她。”四月七日，医院报你病危，我立刻直奔病房，见你双目紧闭，正在输氧、输液。我顾不得医生的劝阻，轻握你的左手，频频呼唤：“伯钊、伯钊……”我多么希望你能睁眼看我一下，我多么希望能听到你那浓重的四川话音。可是没有，没有；我难过得不能自制，热泪夺眶而出。你的病情像一条无形的线，时刻牵动着我的心。十七日晚，我怕听到的消息终于无情地来到了，你心脏停止跳动的噩耗，使我悲痛不已，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伯钊，你就这样匆匆地告别了我们，使我难以置信。你的生命就像一团火，是那样顽强炽热，那样奋斗不息；对同志、对事业，你都有一股燃烧不尽的热情。一九三一年秋天，在苏区瑞金，我第一次见到你：风华正茂，情怀豪爽，能歌善舞。以后无论在中央红军学校，还是在《红色中华》报等处，你总是勤奋学习，忘我工作，不知疲倦。你为部队、地方开办短期训练班，培训宣传文艺骨干，既活跃了苏区人民的文化生活，又鼓舞了人们的斗志。你走到哪里，哪里的生活就会活跃起来；你燃烧着自己，也燃烧着周围的同志。
一九三二年春天，党中央决定，立刻组织一个红军宣传队，去慰问刚从宁都起义过来的赵博生、董振堂部队。毛主席指出：宣传工作要启发士兵的觉悟，使他们懂得为谁打仗，为谁牺牲。你们说干就干，你和钱壮飞同志等连夜赶写了活报剧《为谁牺牲》，演出效果相当好，确实打动了士兵的心。演出结束时，他们高呼“打倒国民党反动派”、“红军万岁”等口号。那次我和贺子珍同志也去了，我们的任务是讲演，宣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红军官兵一律平等。当时，我还不习惯在大庭广众场合讲演，是你鼓励我，并帮助我进行准备，使我较好地完成了任务。这是我初次和你共事，至今想起，仍然历历在目。
长征途中，我和你三过草地。一靠理想，二靠纪律，我们历尽千难万险，最后战胜了敌人，胜利地到达陕北。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过雪山爬夹金山时，我因高山反应，步履艰难，你马上接过我的背包，使我释去重负，信心百倍地登上了夹金山顶。下山时，我靠坐在积雪上滑行，终于赶上了大部队，一起前进。第二次过草地不久，我得了伤寒，当时缺医少药，又前有险阻，后有追敌，但有同志们的帮助，我还是活下来了。在懋功，你来看我，见我大病初愈，骨瘦如柴；加上你当时的处境，一把抱住我就失声痛哭。正如你所说的，我们之间的友谊，是患难与共，生死之交啊!每念及此，我对你总怀有一种特殊的、非语言所能表达的深情厚谊。
伯钊，你就这样匆匆地先我而走了，使我感触良深。你的意志像一块钢，那样地坚韧不拔，那样地百折不挠。在你的一生中，几经坎坷，但你对党、对共产主义事业的信念始终不渝，一往情深。远的不说，就在五十年代，你遭到了不公正批判，思想上有些苦恼。朱老总了解这一情况后，宽慰你说：“怕啥子嘛，好人说不坏，坏人说不好。”心有灵犀一点通。直到粉碎“四人帮”后，你激动地告诉我，朱老总这两句话，不仅解除了你当时的思想重负，而且在十年动乱中，也给你增添了战胜邪恶的信心和勇气。
“四人帮”的残酷迫害，使你身体致残。可是在精神上，你永远是个强者。就在你被幽禁在山西的时候，你早在构思、酝酿再次修改《长征》。尽管原来的稿子在动乱中已荡然无存，可是你满怀信心地说，长征就在我的脑海中，就在我的心上。为了使半瘫痪的双腿能够早日自由走动，为了增强手的握力，你以惊人的毅力坚持锻炼。开始摸着墙壁慢慢走，接着用两手提着砖头练平衡，后来上下楼梯，你也不愿别人扶你，情愿手扶扶梯一步步地移动。你这种超人的耐力，怎不令人肃然起敬!一九七九年，你们全家回到了北京，从此我们才又有机会欢聚一堂，共叙友谊。
我不能忘怀，一九八一年初夏，你邀请一些老同志观看你的新作《北上》。我们并肩同坐在首都剧场里，欣赏这出史诗般的话剧（这是伯钊同志在歌剧《长征》基础上的一次再创作）。《北上》成功地再现了红军波澜壮阔的长征画卷。这是你三十年辛勤劳动的结晶，也是你坚强意志的体现。我们都是长征的参加者、见证人和幸存者。当我们重温这段历史，在倍感亲切的同时，也深切地体会到列宁的名言“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的含义和分量。伯钊，你是列宁遗言的忠实实践者、宣传者、鼓动者。在今天，革命的传统教育，依旧是我们的传家宝，是我们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你率先为我们做出了榜样。
伯钊，你真的这样匆匆地离开了我们。今天，党和国家的领导人、知名学者、生前好友、机关干部、文艺战士……排着长长的队伍，怀着沉痛的心情，瞻仰遗容，向你告别。我站在你的遗体前，久久不忍离去。我要仔仔细细地多看几眼。我看到你安详地长眠在花丛中，我内心仿佛踏实多了，意识到你离我们而去的只是躯体，你的精神必将常驻人间。你对共产主义事业忠心耿耿、奋斗不息的精神；你热爱党、热爱人民、甘为孺子牛的精神；你勤奋学习、努力创作，孜孜不倦的精神；你爱护青年，以培养人才为己任的精神；你自觉服从组织，严格遵守纪律的精神……永远值得我们学习。
安息吧，伯钊，你永远活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