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悼念蔡畅大姐

九月十日上午十时许，得悉您病危，我立即驱车直奔医院。路上，我心急如焚，感到汽车慢得不尽如人意。当工作人员把我的轮椅推进病房时，只见您双目紧闭，侧身躺着，医生正在进行抢救。我顾不得同志们的劝阻，摸着您的右手，频频呼唤：“大姐、大姐……”您的女儿特特凑在您的耳际，轻声说：“妈妈，康妈妈看您来了。”我多么希望您能睁开眼睛，看到您昔日坚毅、真诚的眼神，让我俩再作一次精神上的交流；我多么希望能听到您浓重的湘音，我所熟悉的一位循循善诱的长者声音。可是没有，没有。我同您无声地告别了，难过得不能自制，热泪涔涔。
回到家里，我如坐针毡，怎么也不是滋味。您的病情时刻浮现在我的眼前，牵动着我的心。晚上，我让工作人员给医院打电话，询问病情。答复是：心脏、脉搏正常，胃出血，仍在抢救中。谁料翌日清晨，我国妇女运动的杰出领导者和国际进步妇女运动的著名活动家——我敬爱的蔡畅大姐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噩耗传来，我悲痛不已，件件往事一齐涌上心头。
您是我国妇女运动的先驱者。早在一九一九年，您和向警予同志共同发起成立“湖南女子留法勤工俭学会”，组织了十几位女青年同赴法国勤工俭学。在那里，您与华工和法国工人打成一片，刻苦学习法文和钻研《共产党宣言》等马列著作，积极参加蔡和森、周恩来、赵世炎等同志领导的革命活动。大革命时期，您担任中共两广区委妇委副书记同时兼任国民党中央妇女运动讲习所教务主任。当时您就明确指出“妇女解放一定要和国民革命结合起来，妇女解放一定要和工人阶级的解放结合起来”；“中国妇女若求彻底的解放，只有团结起来，积极参加革命运动。”在何香凝、邓颖超同志等共同努力下，当时广东的妇女运动开展得生机勃勃。大革命失败后，成千上万的共产党员和进步群众惨遭杀害。在白色恐怖下，您又奔赴上海开展地下工作，从事女工运动。
一九三一年，您从上海到来中央苏区，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端庄大方，学识渊博又平易近人。人们习惯用“很帅”来形容您的风度与神韵。当时我在军队工作，您曾在瑞金红军学校给军队干部讲社会发展史。大家都说，蔡畅大姐讲课深入浅出，生动易懂，使人爱听。后来，您担任了江西省委妇女部部长等职，当时在您身边工作的危秀英同志，对于您给予她的殷切关怀和教诲，总是念念不忘。她谈起您关心妇女干部的成长，怎样手把手地教她学文化；谈起您怎样深入群众，调查研究，关心妇女群众的疾苦……
那时苏区百分之八九十的青壮年男子都参加红军上了前线，妇女必须挑起生产建设和支援前线的两副担子。江西的妇女都很勤劳，很多农活都会干，就是一提犁田、耙田，妇女都往后缩。因为当地有一种迷信的说法：“妇女犁田、耙田要遭雷公打。”这对妇女精神上的威胁很大。为了破除迷信，开展了科学思想的宣传，您还率先挽起裤脚下田，拜老农为师，学习犁田、耙田。学会了操作，就把乡妇女代表集中起来分批培训，在田间传授技术。她们本来就土生土长的乡里人，很快就掌握了犁田、耙田的技术。回到各乡，采取同样的办法对妇女进行培训。不仅当年取得了丰收，而且没有一个妇女遭“雷公打”。实践破除了迷信。在粉碎国民党对苏区的军事围剿和冲破敌人的经济封锁中，妇女组织和妇女群众都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苏区妇女有劳动习惯，有革命热情，可是没有文化，这给工作带来很多困难。您非常关心提高妇女文化的问题，而且说干就干，要求各级妇女组织配合文教部门，普遍办起了夜校，动员妇女上夜校。缺乏师资怎么办?就采取能者为师，把初通文化的人也出聘为夜校教员。苏区还通过各种方式培养大批妇女干部，举办妇女干部短训班，组织妇女干部学政治、学文化、学军事以及群众工作方法，等等。当时江西省委妇女部就在宁都办过两期训练班，每期学员一百人左右。经过培训，妇女干部的水平提高很快。到一九三三年，江西苏区十六个县，就有县一级的妇女干部二十七人。兴国县有二十多名妇女任乡主席，在苏维埃政权建设方面发挥了骨干作用。
延安时期，在蔡大姐的直接领导下，我开始更多地接触妇女工作。那时我对妇女工作的重要意义认识不足，偶尔也流露出不太安心的情绪。大姐了解后，不是批评指责，而是耐心地说服教育。您谈到只有全人类的解放，才有无产阶级的最后解放；只有千百万劳动人民的解放，才有我们妇女自身的解放。您还谈到不能认为自己解放了，而忽视千百万妇女的解放，妇女解放运动任重而道远，有很多工作需要我们去做。女同志自己不愿做妇女工作，那谁来做呢?大姐的一席话，加上您平时的身教，使我提高了认识，对妇女儿童工作也就日益热爱起来，至今不渝。
在抗日战争时期，有一段时间王明领导妇女工作。他空喊“经济独立”、“婚姻自由”等口号，不发动妇女参加生产和革命斗争，使妇女运动脱离群众、脱离实际。毛泽东同志为了纠正王明的错误，发出了组织妇女参加生产，支援前线的号召。一九四三年，您根据这一精神，为党中央主持起草了《关于各抗日根据地目前妇女工作方针的决定》。这就是著名的“四三决定”。决定强调、发动妇女参加经济建设是“妇女最适宜的工作”，是“保护妇女切身利益最中心的环节”。重温“四三决定”，它对我们今天的妇女工作，仍有指导意义。
您是我国儿童保育工作的开拓者。远在半个多世纪前，中央苏区的妇女，既要参加生产劳动，又要工作开会，更要养育后代。她们不得已，只能将孩子锁在屋里，由于没人照管孩子，经常发生事故。您知道了这一情况，急群众所急，马上召集会议、研究措施，很快成立了互助性质的托儿小组。后来，在江西苏区还颁布过一个《托儿所组织条例》，很多地方办起了托儿组织。这样一来，既解决了妇女的后顾之忧，又保证了孩子们的健康成长。在延安时期，环境相对地改善了，您十分注意发展保育事业，关心烈士遗孤，重视培养革命接班人。在您的关怀下，延安办起了第一所保育院，使许多烈士遗孤和去前方干部的子弟都能得到良好的教育和照顾。
张太雷、郭亮、蔡和森和项英等同志牺牲后，您非常关心他们子女的生活、教育和成长。当您在莫斯科养病时，经常到国际儿童保育院去看望托养在那里的中国儿童，孩子们都亲切地称您为蔡妈妈。回到延安后，您仍经常给他们写信，告诉他们国内形势的蓬勃发展，叮嘱他们为了继承革命先辈的遗志，一定要努力学习，艰苦朴素，将来好为党为国作贡献。全国解放后，不少孩子学成归来，都是风度翩翩的青年了。您对他们依然关怀备至，问寒问暖，有鼓励，也有批评。有的孩子忘了中文，只会说俄语。您立刻提出要求，要他们把自己民族的语言学好，一定要提高中文水平。现在这些当年的孩子们都已人过中年，早就成家立业了，他们战斗在祖国的各线战线上。当他们想起蔡妈妈的关怀与希望，一定会更加发愤图强的。
一九四九年五月，在您的积极支持下，全国妇联创办了全国妇女干部学校，就是现在的全国妇女干部管理学院的前身。当时首先举办了保育训练班，为全国托幼事业的发展培养了一批骨干力量。为了孩子们的健康成长，为了发展儿童保育事业，为了祖国的未来，您经常督促我们进行调查研究，从实际出发，因陋就简，方便群众，举办多种形式的托幼组织。您倾注的心血，现在已经开花结果。
蔡畅大姐，您光辉的一生，是全心全意为祖国、为民族、为人民、为妇女儿童服务的一生。您在病中，留下遗嘱：后事从简，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不开追悼会。您又一次为我们后人做出了表率。您的革命精神和优秀品质将常驻人间，您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安息吧，蔡畅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