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一直是近年来颇受关注的女性议题。到底是传统观念回潮还是女性积极的性别身份认同策略?本研究基于2014年12月至2015年5月期间对广东、湖北、上海三省（市）城乡居民的定性访谈，采取话语分析方法，探究人们到底如何建构嫁得好及其与干得好之间的关系，进而考察多元化表述中所生产出的社会性别规范。研究发现，受访者在讨论中更认同嫁得好应该是：既要有经济上的门当户对，又要有情感上的和谐满足。而在干得好与嫁得好的多元组合中，更多女性认同嫁得好也要干得好则体现出女性的自尊、个人成就和自我实现的意涵。这正是人们所期盼的现代婚姻中女性应有的形象。

一、怎样才算嫁得好？

怎样的婚姻才算是嫁得好呢？从访谈中发现，受访者对嫁得好的诠释归结为：

1.经济上：不求大富大贵，但求门当户对

绝大多数受访者都认为好的婚姻必须具备一定的经济基础，以不影响婚后物质生活水准为最低要求，不少人对经济上的门当户对表示赞同。对 嫁豪门之类的想法，受访者都表示并不认为是嫁得好。他们不认可的主要理由是婚姻风险和嫁豪门并不一定幸福，有些受访者更在表述中借助媒体故事强调嫁豪门之后面对配偶家庭强势地位的压抑生活。虽然不是所有的受访者都对豪门生活有戏剧化的想象，但不少人都表达了嫁豪门不一定就幸福的观点。

2.感情上：关系融洽，关爱体贴

在重视物质经济的同时，受访者普遍强调好的婚姻必须同时具备良好的感情，二者缺一不可。谈到感情基础的重要性时，夫妻双方有话说、合得来、相处融洽、互相尊重、互相体贴、家庭和睦等往往被认为是嫁得好的表现。在不少受访者看来，丈夫对家庭好，对自己好才是嫁得好。女性能够在夫妻关系中获得情感上的满足，能感受到丈夫对自己和家庭的好被认为是 嫁得好的重要表现。

3.地位获得与情感满足的正向平衡

可以看到，在人们对嫁得好的表述中，对嫁得好的理解主要基于两个方面：一是地位获得，指婚姻对女性社会经济地位的意义；二是情感满足，指女性在婚姻中得到关爱的情感体验。只有在两方面都正向得分，才能算是嫁得好，任何一面的不足都不能算是嫁得好。而且，在人们对嫁得好的表述中，也可以看到对两方面之间合理关系的预期，过犹不及是普遍的认识。

在这一体系内，以婚姻为手段改善经济社会地位的嫁得好并未获得认可，正是因为人们认为在地位获得上的较高得分很可能与情感满足上的负分相关联。同理，有爱饮水饱的婚姻也得不到认可，因为这可能意味着情感满足上的高分与地位获得上的负分。门当户对的婚姻受到推崇，也是因为如此可以保证地位获得上不会出现负分，而家庭背景相似也被认为有利于婚后夫妻关系的和睦。总之，在人们的表述中，嫁得好不再只是指女性通过婚姻提高社会经济地位，而是指在地位获得与情感满足两个方面的正向平衡。

二、怎么看嫁得好与干得好？

受访者对嫁得好与干得好之间关系的阐述可以归纳为两种思路：

1.嫁得好与干得好二选其一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与嫁得好不如干得好看起来完全对立，但取舍则以实现地位获得与情感满足这两个目标的可能性为基础进行比较。

（1）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在解释为什么认同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时，受访者主要表达的是，在地位获得上，嫁得好比干得好更为快捷有效。或者说，如果女性通过工作无法获得较好的社会经济地位，不如将精力投入到婚姻家庭当中。此外，也有受访者觉得家庭对女性更为重要，因而认同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在这样的表述中，嫁得好比干得好更能让女性获得情感满足。

（2）嫁得好不如干得好。认为干得好比嫁得好更重要的受访者多是从规避婚姻风险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城镇受访者着眼点在情感风险，而农村受访者则侧重于家庭经济风险。在这类表述中，人们担心婚姻中的情感风险或家庭经济经营不善会危及通过婚姻而实现的地位获得，因而强调女性必须保持自己的经济能力，以应对可能的风险。

2.嫁得好与干得好并行不悖

访谈中，不少受访者表示嫁得好与干得好并不矛盾，提出了：

（1）干得好才能嫁得好。 这里嫁得好对个人能力有较高要求，而且这种能力与干得好的能力完全一致。这既可以证明女性个人完全具备地位获得的能力，又可以让女性从婚姻中得到情感满足，而且还彻底化解了婚姻中的情感风险和经济风险，使得地位获得与情感满足实现高位平衡成为可能。

（2）干得好也要嫁得好。在这里干得好或者是指一份让女性可以提高择偶条件的好工作，或者是指女性在外工作挣钱，都是工具性的意义。而嫁得好所具有的地位获得和情感满足的双重价值得以强调，在地位获得上成为干得好的锦上添花或相得益彰，在情感满足上更是弥补干得好的不足，给予女性温暖和归属。

（3）嫁得好也要干得好。受访者在这里更多是从女性实现自我价值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干得好的含义从证明自己取得个人能力所及的成功有自己的一番事业，论述的重心已经不再停留于社会经济地位的获取，而转移到个人自尊、个人成就和自我实现。因此，干得好本身也成为有意义的，而不仅仅是获取较高社会经济地位的工具。

通过分析可以看到，人们赋予嫁得好的意义变得更加多元，除了通过婚姻实现女性社会经济地位的提升这一含义之外，女性从婚姻中获得情感满足也成为嫁得好不可或缺的条件，这与近现代以来中国社会婚恋的变迁一脉相承。值得注意的是，在当下对嫁得好与干得好的话语实践中，生产出一种新型的男人以社会为主，女人以家庭为主的社会性别规范社会是男性实现自我价值的空间，而家庭则是女性实现自我价值的场所。它沿袭了传统社会性别规范对于男女社会空间的二元区分，但进行区分的基础却发生了转移，不再以男女之间在家庭内外的劳动分工为基础，而是以更具现代性意味的个体情感满足和自我实现为基础。

值得欣慰的是在嫁得好也要干得好这一新表述中，干得好对于女性实现个人价值的意义被明确地表达出来，干得好才不再只具有工具性的意义，而转移到个人自尊、个人成就和自我实现。这也正是我们要大力提倡的现代婚姻中的新女性形象。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男女平等价值观研究与相关理论探讨的系列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