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除性别歧视、实现性别平等是男女两性共同的事业，没有男性的改变和参与，很难从根本上解决性别平等问题。2014年9月，联合国发起“He For She”(他为她)全球倡导活动，旨在通过男性声音来阐述女性赋权与性别平等的重要性，呼吁男性参加到消除性别歧视、实现性别平等的运动中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球妇女峰会上表示赞赏潘基文秘书长发起的“他为她”倡议，希望越来越多男性参与进来。
虽然“男性参与”的概念是1994年国际人口与发展大会首次正式提出，但在一百多年的中国妇女运动中，一直活跃着男性身影。特别是一些早期的男性思想家、社会精英成为女权思想和男女平等思想的启蒙者、宣传倡导者和妇女运动实践的推动者，在指导、发起妇女运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开启中国妇女运动历史先河，成为这一时期中国妇女运动的一大特色，在国际妇女运动史上也树立了男性参与的典范。

一、倡扬妇女人权和男女平等思想
甲午战后，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孙中山等男性思想家、政治家在探索救亡图存的同时，将妇女解放纳入自己的政治纲领，高举自由、平等、个性解放大旗，以西方天赋人权和女权主义思想为武器，旗帜鲜明地提出妇女人权和男女平等思想，发起妇女解放的思想启蒙。
男性思想家率先将教育权、婚姻自由权、人身自由权、职业权、参政权等作为妇女基本的人权提出来。康有为提出男人和女人都是天所生，同为“天民”，权利与生俱来，为“天权”，理应同享，压制妇女就是损人权。他在《大同书》中提出实现女权的设想：设立女学，使妇女接受教育，允许妇女参加考试、选举、担任官职；婚姻自由；人格独立；禁止从夫姓；儿童由社会公有、公养、公教，将妇女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
高扬女权主义，提出实现女权是男女共同的义务。马君武通过翻译《女权篇》、《女人压制论》等，系统介绍西方女权主义理论，提出许多先进理念：对待妇女的态度是衡量一个国家文明进步程度的尺度，实现妇女权利必须推翻专制制度，获得男女共有的公民权。1903年，被誉为“中国女界之卢梭”的金天翮出版中国第一部提倡女权的专著《女界钟》，发出“女权万岁”的呐喊：20世纪是女权革命的时代，“二十世纪新中国、新政府不握于女子之手，吾死不瞑”；号召妇女争取自己的入学、交友、营业、掌握财产、出入自由和婚姻自由权利，尤其力主妇女参政，主张从议员到总统都可由女性担任，敲响了女权革命的晨钟。金天翮还呼吁男性与女性共担争取女权的责任，“男子与女子共和之义务”，在中国妇女解放思想史上具有标志性意义。
男女平等是中国妇女运动兴起阶段男性精英提出的核心思想。谭嗣同、梁启超、孙中山、柳亚子、蔡元培等人从不同角度论述男女平等。谭嗣同抨击重男轻女，主张废除封建纲常名教；邹容《革命军》提出全国男女皆为国民，男女一律平等；蔡元培提出教育权利平等、人格平等，权利和义务平等。孙中山更是提出男女平权思想，指出四万万人，一切平等，无贵贱之差，都有主权来管理国家大事，而且妇女与男子一样要承担建设国家的责任与义务。1912年《中国同盟会总章》中明确写入“主张男女平权”，8月，孙中山发布北上政见时，第一条就是“男女平权”。

二、投身妇女运动实践
通过各种途径宣传倡导男女平等和妇女解放。他们通过有社会影响力的报刊，如《湘报》《时务报》《万国公报》《女子世界》等为妇女解放鼓与呼。《湘报》从创办者到撰稿者都是男性，宣传缠足危害，报道各地开展不缠足及兴女学的情况，动员民众积极参与。汪康年、梁启超等主持的《时务报》也不遗余力地宣传妇女解放，从创刊到终刊的两年多时间，刊登有关妇女问题文章30多篇。《女子世界》主编、编辑和主要撰稿人也都是男性，发表了《女权说》《女界革命》《铸造国民母》、《论缠足之害》等许多有影响的宣传妇女解放的文章，被秋瑾称为妇女刊物之“巨擎”。陈以益先后创办《神州女报》和《女报》，致力于男女平等的倡导，为妇女解放大造声势。
开展禁缠足、兴女学等实践，从行动上推动妇女运动发展。对于严重戕害妇女身体的缠足行为男性表现出极大的反抗，各地不缠足会的创立、组织及会员多为男性。如康有为与康广仁成立“粤中不缠足会”；梁启超、谭嗣同等在上海成立不缠足总会；湖南不缠足会从董事到列名的1060位参加者都是男性，72位捐款者中，有63位是男性。同年康有为还说服光绪帝颁布禁缠足上谕。康有为、李鸿章、袁世凯等人不仅劝禁，还要求子女、亲戚不缠足或放足。中华民国建立后孙中山命令内务部通饬各省劝禁缠足。创兴女学方面，1898年，经元善、梁启超等创办中国人自办的第一所女学堂中国女学堂，打破传统女子教育禁区。辛亥革命时期，更多男性参与到办女学的实践中。如蔡元培等人创办爱国女学，朱剑凡创办周南女校，英敛之创办北洋女子公学等。在男性官员推动下，1907年清廷颁布《女子小学堂章程》和《女子师范学堂章程》，加速了女子教育发展。
激励女性投身革命和妇女解放运动。在创办中国女学堂过程中，男性支持女性创办了中国第一份女子报刊《女学报》和第一个女子团体女学会，参与其事的女性很多是维新派的亲属，包括康有为的女儿，梁启超、谭嗣同、康广仁、经元善的夫人等。孙中山对女性的激励和支持尤力。中国同盟会建立后，提出只要愿意加入同盟会，无论厨子、丫鬟、老妈一律接受，何香凝就是由孙中山介绍加入同盟会的。在孙中山等人鼓励下，秋瑾、林宗素等近60名女性加入同盟会。为推动妇女事业发展，孙中山对女子学校给予经费支持，《神州女报》复刊时，孙中山撰写“发达女权”的题词，高度赞扬女性对革命的贡献。
在男性的思想启蒙和激励下，陈撷芬、秋瑾、何香凝、唐群英等一批先进女性逐渐觉醒，办女报、创女学、结团体，呼唤女性自我觉醒，引领妇女投身革命，形成颇有影响的妇女革命力量和妇女运动浪潮，甚至发起第一次妇女参政运动。如秋瑾受孙中山等资产阶级革命家影响，产生强烈的爱国思想和男女平等思想，创办《中国女报》，宣传男女平权。1907年因反清起义失败慷慨就义，实践了其与男性同尽报国义务的凌云壮志，树立了“巾帼英雄”形象。

三、启示
中国妇女运动兴起阶段呈现出男性主导、两性合作的样态，虽有其历史局限性，但却有着非常重要的积极意义。在当时女性尚未觉醒的情况下，男性精英扛起妇女解放大旗，为男女平等摇旗呐喊，唤醒了妇女的自主意识，促进了中国妇女运动的兴起。可以肯定，如果没有男性的思想启蒙、倡导和推动，中国妇女运动兴起会大大延迟，妇女解放进程会有所延长。
中国妇女运动经验告诉我们，只在妇女中、只依靠妇女做性别平等工作，很难将性别平等纳入决策主流。因为在目前许多国家，男性和男性决策者仍是促进性别平等的关键人群。虽然目前男性优化妇女发展环境、反对家庭暴力、参与计划生育/生殖健康等领域为推动性别平等已经做出很多努力,但我们相信，男性还可以在更多方面做得更好，如性别平等意识的提升、法律政策的制定中性别平等意识的贯彻、包容的社会文化特别是性别文化的构建、家庭责任的承担等。习近平总书记在全球妇女峰会上提出“男女共有一个世界，消除对妇女的歧视和偏见，将使社会更加包容和更有活力。我们要努力消除一切形式针对妇女的暴力，包括家庭暴力。我们要以男女平等为核心，打破有碍妇女发展的落后观念和陈规旧俗。”我们期待在尊重男女两性生理差别和社会差异的基础上，全社会共同努力构建平等、和谐、包容、共享的两性关系。

妇女解放的极力倡导和实践者——孙中山

孙中山（1866—1925），字逸仙，广东省香山县（今中山市）人，资产阶级革命家、民主革命的先行者。他在进行资产阶级革命，建立民主共和国的斗争中，对广大妇女给予极大关注，主张男女平权和妇女解放。
孙中山对妇女解放的支持不仅仅是理论上的，更重要的是行动上的。为保障妇女的基本生存权利，同盟会军政府宣言明确规定禁止蓄养奴婢。中华民国建立后，他命令内务部颁文严禁买卖人口，并发布大总统命令，规定一经查出，依法治罪。
在女子教育问题上，孙中山认为女子教育是实现男女平权和妇女解放的根本前提。南京临时政府建立后，将发展女子教育作为当务之急，推动教育部批准建立南京复心女学校、女子蚕桑学校等女校，并给予上海务本女塾等女校经费上支持。
孙中山一直支持妇女参政，不顾舆论反对，于1912年1月5日接见女子参政同盟会代表，当面允诺将来一定给女子完全参政权，并担任排解、保护的责任。因顽固派反对，《临时约法》将妇女参政排斥在外，唐群英等大闹参议院，孙中山答应代她们向参议院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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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有独立权，一切与男子无异。
人天所生也，托借父母生体而为人，非父母所得专也……盖一人身有一人身之自立，无私属焉。
男女平等，各自独立，以情好相合，而立和约，有期限，不名夫妇。
压制女子……损人权，轻天民，悖公理，失公益，于义不顺，于事不宜。
宜先设女学，章程皆与男子学校同。其女子卒业大学及专门学校者，皆得赐出身荣衔。
学问有成，许选举，应考，为官，为师，但问才能，不加禁限。其有举大统领之国，亦许选举为之，与男子无别。
婚姻皆听女子自由，自行择配，不须父母尊亲代为择婿。
——康有为《大同书》
二者之本，必自蒙养始；蒙养之本，必自母教始；母教之本，必自妇学始。故妇学实天下存亡强弱之大原也。
教男子居其半，教妇人居其半，而男子之半，其导原亦出于妇人，故妇学委保种之权舆……然则男女之于学，各有所长，非有轩轾。
——梁启超《变法通义·论女学》
权利与法律，相依相保而相安者也。无法律而求权利，则中国女子操纵其男子之怪现象也。
权利者，伴自由而生者也。……吾愿贡文明之花圈，张独立、自由、平等三色之徽帜，以祝我中国女权之万岁也。而如有独夫民贼，欲施其压制解散之手段，吾将提摆伦、乐欢脱之剑，为同胞一效其死力也。
——金天翮《女界钟》
国人相视，皆伯叔兄弟诸姑姊妹，一切平等，无有贵贱之差、贫富之别。
——孙中山《中国同盟会革命方略》
吾辈爱自由，勉励自由一杯酒。男女平权天赋就，岂甘居牛后。
愿愤然自拔，一洗从前羞耻垢。若安作同俦，恢复江山劳素手。
旧习最堪羞，女子竟同牛马偶。曙光文明候，独立占头筹。
愿奴隶根除，智识学问历练就。责任上肩头，国民女杰期无负。
——秋瑾《勉女权》
（作者为全国妇联妇女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