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某些学术领域性别构成反转?
作者:胡姝 资料来源:缪斯夫人 发布时间:2017-06-27

一所大学乃至每个专业的男女比例是一个日常谈论的话题。上周推送《学人说|诺奖得主谢林的隔离模型:为何职业中的性别隔离会持续存在?》介绍了为什么男性和女性从事不同的职业。实际上,在进入劳动力市场之前,男生和女生很可能选择性别分化明显的学科,比如,女孩子读文科比较好、语言和师范类专业更适合女孩子都是一些常见的说法。但是,近年来随着性别平等观念的深入,以及女性受教育水平和劳动参与的提高,学科的性别隔离是否有一些新的变化?
今天要给大家介绍的是来自斯坦福大学的社会学教授Paula England及合作者于2007年在Sociology of Education上发表的研究:《为何某些学术领域性别构成反转?美国博士学位获得者之性别构成变迁,1971–2002》。
受益于女性更为持久的劳动力市场参与、有组织的女权运动、以及联邦政府在促进机会平等上的努力,美国博士学位获得者的女性比例在不断上升。1971年,美国的博士学位只有14%为女性获得;到了2002年,美国46%的博士学位获得者为女性(见图1)。

图1 美国1971至2002年博士学位授予数量

和这样的总趋势一致,在几乎所有的学科领域,博士获得者的女性比例都在上升。比如,数学博士的女性比例从8%上升至26%,社会学博士的女性比例则从21%上升到了61%,甚至有一些领域在朝着完全女性化的方向发展。
如何来理解这些不同学科领域性别构成的趋势变化呢?学科性别构成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为了回答这些问题,研究者们使用了教育统计数据中心(NCES, National Center for Education Statistics)提供的博士性别及数量数据和学院大学雇用协会(CUPA, College and University Personnel Association)发布的研究人员工资,检验了三种不同的理论人口基础模型、贬值及临界点理论、及排队理论。
人口基数模型
人口基数模型认为,即便女博士数量不断增加,学术领域的性别隔离也不会发生太大变化。这一模型假定男性和女性对学术领域的偏好均不发生变化,因而,学术领域的性别构成只受女博士占博士总数之比例变化的影响。
根据这一模型,研究者提出了两个假设:
※ 博士授予学术领域的性别隔离不会下降;
※ 各学术领域博士获得者的相对性别构成不会发生变化。
贬值及临界点理论
贬值理论认为,社会文化对女性的贬低导致了所有与女性有关的事物(如服饰风格、姓名、休闲娱乐活动、学术领域、工作)的贬值或污名化。某个学术领域里女性的大量存在会阻碍男性选择该领域,或因为该领域被污名化,或因为男性担心该领域女性化会导致低报酬。这种男性对某领域女性比例上升的反应,会加剧该领域女性化的倾向。这里,大家可以回忆一下我们在上周介绍过的谢林的隔离动态模型。
根据贬值及临界点理论,研究者们提出了另外两个假设:
※ 学术领域早期的女博士比例对该领域后来的男博士数量有负面影响;
※ 学术领域早期的女博士比例对该领域后来的平均起步工资有负面影响。
排队理论
排队理论假定雇主偏好雇用男性。雇主的这一偏好导致高收入工作被男性主导,而低收入工作则主要由女性担任(因为男性都去做收入较高的工作了,雇主不得不聘用女性)。随着某个领域的相对收入下降,男性更不愿意选择该领域,从而导致该领域女性化。假如这一理论成立,可以推论:
※ 学术领域新入职助理教授的起步工资越高,该领域未来男性博士获得者数量越多。
什么是隔离指数?
研究者们使用整理得到的202个学术领域的数据,计算了隔离研究中最常用的一个指标 隔离指数。
在介绍研究发现之前,我们先来给大家简单解释一下什么是隔离指数。

在上面这个公式中,D代表隔离指数,n代表学科的数量,ƒi代表学科i中的女博士数量,mi代表学科i中的男博士数量,FT代表所有学科的女博士总数,MT代表所有学科的男博士总数。
给大家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我们假定社会甲、乙、丙各只有两个学科(经济学和社会学)及40个女博士和60个男博士,但是不同社会之间两个学科的博士性别构成存在很大的差异(如下表所示)。根据上述隔离指数的计算公式,我们可以知道,社会甲的学科性别隔离程度最低:两个学科的男女博士性别比与博士总人口中的性别比完全一致。社会丙的学科性别隔离最为严重(隔离指数=1,代表完全隔离):所有经济学博士均为男性,所有社会学博士均为女性。社会乙的学科性别隔离程度则居中。

社会甲 社会乙 社会丙
经济学 女博士24男博士36 女博士10男博士50 女博士0男博士60
社会学 女博士16男博士24 女博士30男博士10 女博士40男博士0

隔离指数 0 0.583 1
简单来说,隔离指数越小,则隔离程度越低;隔离指数越大,则隔离程度越高。
研究发现
现在,让我们回到Paula England及合作者的研究上来。她们的结果显示,在1971年到2002年间,隔离指数(0=毫无差异;1=完全隔离)一直在0.35和0.39之间徘徊。换句话说,即便女博士的绝对数量在不断增加,学术领域并没有出现性别隔离弱化的趋势。
另外,学术领域早期和晚期的性别构成呈高度相关。从图2可以看出,各学科的女博士比例趋势线大致呈平行关系:虽然各领域的女博士比例都在随着时间的变化而上升,它们的相对位置却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早在1971年,教育学、临床心理学、心理学、社会学、和英语的女博士比例就高于博士总数中女性所占比例;而政治学、化学、经济学、数学、神学、物理学、和电子工程的女博士占比则低于女性占博士总数比。31年以后,这些学术领域的相对性别构成格局仍然如此。这些发现支持了人口基数模型的预测。


图2 部分学术领域女博士比例趋势图

接下来,研究者们使用了固定效应模型来检验基于贬值、临界点、及排队理论的假设。
她们发现,正如贬值与临界点理论预测的那样,学科博士女性化确实会减少未来男性选择该学科的可能性。由于博士计划招生名额有限,女性申请者增加势必减少男性申请者成功的概率。但是,即便是已经考虑到了竞争带来的影响,某一学科博士的女性比例本身还是会影响未来男性进入该学科。
不过,某一学科博士的女性化未必会导致该学科未来的起步工资下降。有意思的是,她们发现,当女博士比例处于0%到42%之间,女博士比例上升会导致后期起步工资下降;当女博士比例超过42%之后,女博士比例上升伴随着平均起步工资的提高。她们对此没有很好的解释,这一发现还有待进一步研究。而排队理论关于学科起步工资较高促进未来男性选择该学科的假设并没有得到支持。
结论
不管男性避开博士女性比例高的学科领域的动机为何,他们的这种偏好和行为助长了学科的性别构成反转。不过,我们也要注意,人口基数模型的预测能够解释大部分我们观察到的趋势。即使男性和女性对不同学科的偏好并没有发生变化,仅仅是高等教育中女性数量的增加,就足以促成学科的性别构成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