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空间都存在性别差异和不平等。思考一个社会的性别和空间之间的关系十分必要。它意味着传统性别关系中的一些思维会变化，意味着从性别角度思考城市规划，使其更加符合公平和正义原则是必要的。而推动空间的性别公平需要全社会的努力。

    近几十年来，社会性别理论和地理学的相互作用和影响是深刻的，其中一个重要结果就是女性主义地理学的产生、兴起和发展。女性主义学者最早从地理学视角提出的问题是，性别关系在空间上有差异吗？借用地理学的空间等概念，女性主义地理学证明了空间在性别上的差异和不平等，并积极采取实际行动去缩小和降低这种不平等，这种实际推动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事实上，无论是传统社会还是当代社会，空间都不仅仅如列斐伏尔所说是社会的，或者如索亚所说是时间/历史的和空间/地理的，空间更是性别的。传统的空间观念，通过把不同性别限制在不同的特定空间，主宰着对男性和女性的身份认同。这种空间的性别角色社会化使空间成为性别构成的一个要素。在这个过程中，女性空间被更多地定义着和控制着，其空间性别角色表现为以家庭为核心、受到种种限制和以消费为核心等方面。

    以家庭为核心实行的空间控制

    通过传统习惯、象征或直接暴力威胁等手段，传统社会实现对女性的身份控制，使女性处于附属地位。这种控制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空间划分上区分男性空间和女性空间，另外则是通过规范把女性限制在特定空间内。这种空间和身份控制的最典型案例就是西方对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在文化上做出的区分：即男人主要在公共空间从事工作，并获得报酬，是家庭经济来源的主要力量，远离家庭空间，这是使父权制合法化的一种手段，在这里，男性的空间身份被定义为一种霸权；女性则与家庭空间紧密相连，负责所有的情感、养育和照顾孩子的任务，不需要被支付报酬。这种把女性限制在家庭内部的规定，是一种特殊的空间控制，既是对女性流动性的限制，又是对女性社会身份的控制。通过强化家庭和工作场所空间分离的重要性区分出女性空间和男性空间，从而使空间有了性别特征，它使女性在一些所谓非女性空间感到不舒服，从而使女性自觉处于特定空间中。

    社会生产的发展和女性自身的斗争使得女性从19世纪末开始就逐渐走出家庭空间，进入百货商场、公交车站等公共空间中，并可以拥有自己的工作。但数据表明，女性仍然是厨房的主要占据者。虽然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使得传统的工作方式发生巨大变化，工作可以从传统的办公室转移到家中。例如，美国加州南部部分地区为减少汽车排放、交通拥堵和办公空间成本，赋予工作场地、工作时间和工作过程更多灵活性，允许他们在家工作。但是，这种改变并未使很多男性回到家中。由于长久以来家务都被刻上了女性标签，互联网并不能改变传统的社会分工，反而使得女性必须同时面对家庭和工作的双重压力。

    在公共空间准入上施加限制

    城市空间貌似是平等、开放的，男性和女性都有进入公共空间的平等权利。但事实上男性拥有更多占据和管理公共空间的权利。女性进入公共空间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限制：时间的限制（她是不是太晚出去），同伴的限制（有谁陪同出去），外观的限制（她穿的是什么），目的的限制（她在那里要做什么）。女性进入公共空间有时会被认为是入侵者或具有潜在危险性的。进入公共空间的女性被希望是目的明确的，而且还要接受男性的注视。于是，女性在公共空间中只能不断地转移，这种转移带有无奈和不安。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就是在海滩或酒吧。海滩和酒吧是个公共空间，但似乎男性在这个空间更有占据和控制的权利。当一个女性进入海滩或酒吧时，她会被男性注视，这种注视和观察可能是直视，也可能是斜视或偷看，这会让女性感到不适和害怕，特别是当只有一个女性单独出现时。于是这个女性要么选择被注视，要么逃离。

    什么是女性的空间依然是人们讨论的话题。男人的空间往往是工作场所、酒吧、夜晚的城市等，而女人的空间是工作场所、商场、超市、银行和白天的城市等。当女性进入所谓的非女性空间时会有更多恐惧，会更可能遭遇危险。一名女性夜晚独自走出家门时，会遭遇比男性更多的害怕。女性若在夜晚遭遇伤害，人们会更多地谴责说，这个女子不应该，晚上一个人出门。毋庸讳言，这种谴责论调的背后是说，夜晚的城市是男性的。

    除此之外，城市规划也明显带有男性特征，反映着男性对城市空间的控制权和话语权。城市公共空间往往更多被修建成足球场、棒球场、篮球场等，当然女性也可以参与这样的运动，但毋庸置疑，从事这些体育活动的男性远远高于女性。其结果是女性的活动空间被大大缩减。可见，城市空间具有明显的性别特征，时间、地点、出行人数、规划设计等都限制着女性。

    以消费为核心施加的空间控制

    消费社会的兴起和大量商品的出现要求把女性培养成积极的消费者。通过对橱窗、商店、服装鞋帽、化妆品、家庭用品等专为女性用户的设计和展示，使公共购物空间被赋予明显的极具女性特性,从而激发女性的消费欲望，实现消费的最终目的。这种空间控制是一种符合主流空间生产的控制，而实践证明它亦是充满压迫的。因为女性在这一过程中是被异化和被消费的。

    总之，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空间都存在性别差异和不平等。思考一个社会的性别和空间之间的关系十分必要。它意味着传统性别关系中的一些思维会变化，传统的空间的性别角色社会化和性别不对称要被挑战，意味着社会对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结构和准入的各种可能性改造，意味着从性别角度思考城市规划，使其更加符合公平和正义原则是必要的。

    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城市街道座椅的安置极其缺乏，较之男性，女性更需要座椅，因为她们可能会更多提重物或怀抱孩子，她们需要可以及时坐下来休息。可是，我们的城市街道很多没有座椅，或者走很久才能找到座椅。一定程度上讲，一个城市的文明并不是看它有多少高楼大厦，而是看其公共空间的便利性。而推动空间的性别公平需要全社会的努力。

（作者为中华女子学院副教授，圣地亚哥州立大学访问学者）

本文是2016国家留学基金委青年骨干项目资助成果